文/彭敏
江湖人称“极限老段”的段树军跨坐在栅栏上,身下即565米高的北盘江大桥。
短暂性休克的时候你有没有后悔,我问他。
他古铜色的面庞上,看不出大悲大喜,“当时觉得脑子一片空白,只想睡觉”。就这样,老段完成了世界第一高桥上的全球首次三人极限荡绳挑战,刷新了世界纪录。
三个人,三辆车,往来900公里。这一次,他圆满了新的冒险,我遇见了新的可能。
车往前开,这里是云贵边界的北盘江大桥。桥的那边是连绵起伏的山岭,桥的这边是高大平缓的山原。在这世界第一高桥之下,有下临无地的峡谷,有披翠挂绿的渊壁,有蜿蜒曲折的江流,亦有踏云乘风的无畏。
凌晨五点,早市未开。普立乡间氛雾弥漫,秋意更甚。驱车在逼仄的山路上,雾雨霏霏。目之所及,皆着轻雾,三两行人忽入眼帘,打破拂晓前的清冷。
普立乡距离北盘江大桥不过一小时的车程,起跳前一天我们来到这里安营,以便老段对大桥进行最后一次的勘测。此前他也来过两次,反复的勘查计算才能离成功更近一些。欢喜抑或坠亡,他比谁都更清楚命悬一线的危殆。
连续两天,我看见一对雀鹰翱翔于车队之前,盘旋于高桥之上。城市之中,甚少见到猛禽,我抬手兴奋的指向它们。在极限挑战上,老段经验丰富。我知道,他如雄鹰,比我们任何人都拥有更多的自由和勇气,即使没人鼓掌,也要飞翔。
YuShan和YanYan是老段临时邀约到的队员,她们在极限挑战上毫无经验可言。在酒桌上,YuSHan爽快的答应了这次挑战的邀约。我戏谑的问道,你是不是喝高了才答应的?她说:“之前我站在澳门塔上,死活没有跳下去。后来想想有什么好怕的,所以老段一邀请,我就答应了”。
YuShan虽然没有极限挑战的经验,但是她曾穿越过无人区。阿尔金山、可可西里和羌塘,现在听她谈起,少了些许蛮荒跋涉的艰辛,多了几分闲庭信步的趣味。YuShan说,挑战过了就不算挑战,还会有新的挑战。我羡慕她这份洒脱,挣脱不了的却是世俗的怀抱。
YanYan并没有和我们一道出发,晚上十点,老段才去宣威火车站接到她。对于桥上的情况,她一无所知。第二天出发前,她安静的坐在我旁边,感觉不到一丝紧张的情绪。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,我不想开口增添她的压力。
破晓时分,我们踏上了桥面,当车辆疾驰而过,我感受到了桥体轻微的颤动,不禁让我脑补了桥边眩晕的高度和为人的渺小。这是一座斜拉桥,双索塔上伸出无数根刚劲的斜拉索抓住桥面,漆红的围栏挑艳了滴翠的峡谷。
滑轮和绳索的固定是件费时的事情,也是老段最为担忧的事情。长达两个小时的设备搭建和安全确认,不仅决定着挑战的成败,更直接关系到三人的性命。高寒山区最易起雾,好天气稍纵即逝。我站在桥下遥望着桥廊,不周时却看见浓雾四起,隐没了桥身。桥上的准备工作还在进行,不过,我们能做的就只有等,等一切就绪。
上午11时,我听到山谷间响起倒计时,他们一跃而下,直坠深渊,250米的荡绳慢慢绷紧。三人就像颗石头,急速下落,坚定的镇住我心头波涛,忽然喜悦油然而生。欢呼是最直接的情绪宣泄,在山谷中回荡。
敌不过食指粗的攀岩绳,一头绑住三个人,一头拽在七八人手中,就这样悬于高桥,坠于谷中。所有人还不敢松懈,慢慢的将他们拉回才算大功告成。桥上艄公的号子响起,谷里YuShan的声音不时传来,听上去像“快拍照”,不免让我松了口气。
我往桥上跑去迎接他们,约莫一个小时,老段褪去安全绳跃上桥面。这时我才了解到,急速下坠后,紧绷的安全绳勒住了他的脖子,更让他一度休克。YuShan拉松他脖上的安全绳,YanYan垫起他的脚板,才让他逃过一劫。而YuShan听不真切的叫喊,说的却是“快点拉”。
两天后,当我再见到老段时,他才和我回味这后怕。彼时,他摊开右手,给我看了最危急一次留下的伤疤,两条蜈蚣状的疤痕,烙在他的手上,印在他的心里。
我又想起了跨坐在桥边的老段。选择如何度过一生是你的权利,他在等新的挑战,我在等自己的勇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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